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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敘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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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敘西

宋敘西死於一場車禍。

他原本剛進組半個月, 為趕拍攝進度一直沒離開過橫店,這次是為即將到來的生日,才向劇組請假。

車禍是在京市機場外的高架橋上發生的, 之前被宋敘西發文痛斥過的私生, 因為並非第一天當私生了,報警後進去蹲了幾天, 出來後還是沒有收斂,反而更加猖狂。

他夥同另外兩個私生粉在公路上圍追截堵宋敘西,宋敘西的司機躲避不及,二車相撞, 緊接著後面七八輛車追尾, 造成連環車禍。

宋敘西,司機以及兩名私生當場死亡,剩餘一名私生經搶救無效死亡,整場事故中,重傷五人, 輕傷八人。

這次事故正趕上早高峰, 亦造成交通癱瘓。

如一場蝴蝶效應, 引發了強烈輿論。

……

許若回到京市已經是下午。

吳佳蓉和希希一起到機場接她, 幫她拿箱子的時候,希希看到她眼睛紅紅的,忍不住問:“姑,你怎麽了。”

許若搖搖頭, 說沒事,但那表情就像丟了魂。

從機場大廳去停車場, 一路上聽到不少路人在談論今天發生的重大新聞——

“誒,你知道那個誰死了嗎。”

“宋敘西啊!”

“我舍友是他死忠粉, 他才29歲,真可惜。”

“還不到29周歲呢,唉永遠留在28歲了……”

吳佳蓉顯然也聽到了這些討論,搖頭道:“唉!天妒英才啊,我可喜歡看他的劇了,唉……”

一連好幾個嘆息。

陌生人對於這種事,除了扼腕嘆息,好像也做不了別的。

他們很快上了車。

希希系好安全帶後,問吳佳蓉:“奶奶,你剛剛說的是清風仙君嗎?”

清風仙君是宋敘西飾演的角色,這個暑假正在各大網絡平臺熱播,此時還未播到大結局,吳佳蓉每天都第一時間追劇。

“唉,是啊。”吳佳蓉又是一嘆。

“啊,他要真是仙君就好了,那就不會死了。”

“這個人,我認識。”

正當吳佳蓉和希希說話時,許若忽然開口,“我一直都認識他。”

吳佳蓉邊打方向盤,邊看她一眼:“不稀奇,誰不認識他,這麽火。”

許若淡淡笑了:“我們從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,上個月還一起吃過飯。”

上個月陳星徹那場別有用心的晚宴,也請來了宋敘西。

當時那一見,是相隔五年的再次照面,正兒八經的久別重逢。

他們單獨聊了幾句天,說是敘舊,未免沒什麽舊交在,但也不是毫無回憶,所以他提到了初次見面,他們的思緒在那一刻短暫的瞬間交匯到一起。

他們初次見面,就是在晚宴上,最後一次見面,沒想到也是。

這讓人有種空虛浮華的感受。

他們都是活在鐘聲響起之前的辛德瑞拉,實際各有各的落魄與貧窮。

在許若心裏,宋敘西一直都很特別。

寒枝雀靜幽默冷,虛生浪死孤獨人。

他就算不做明星,也是天生無法泯然眾人,特質強烈,讓人忘不掉的存在。

他是那麽一個淡漠,自我,毒舌,滿是缺點卻讓人討厭不起來的人。

他是一個明明靈魂的底色是灰色,卻又很濃墨重彩的人。

……

他還是那個圈子裏第一個發現她喜歡陳星徹的人。

“你們是朋友啊!天吶,怎麽沒聽你說過?”吳佳蓉楞了楞後看向許若。

“……”許若沈沈呼吸。

是朋友嗎?

可連聯系方式都未曾交換過,並未單獨相處過,沒有交換過心事,也沒互送過禮物。

應該只能算熟識,而非朋友。

許若無法回答吳佳蓉。

沒有人知道她現在有多難過,就像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稱不稱得上一聲朋友。

她別開眼,看著窗外,把自己蜷縮起來。

車子駛入高架橋,她有點沒趣兒地想,她現在是不是就走在宋敘西踏足過的黃泉路上。

滾滾車輪碾過的,有宋敘西的鮮血嗎。

她閉上了眼,不敢再想。

……

回家之後沒多久,許若去醫院看陳星徹。

在住院部大樓前,她遠遠就看到在門口邊打電話邊抽煙的趙爭妍,她穿大紅色,人群裏特別紮眼,手腕上的玻璃種翡翠手鐲在陽光下閃耀著瑩潤的光,許若腳步頓了頓才走過去。

趙爭妍直到許若靠近才發現她的存在,對著聽筒說“我知道了,回頭再說”,就把電話掛了。

許若叫了聲:“阿姨好。”

趙爭妍摁滅了煙,將煙頭丟進垃圾桶,才對她一笑:“來了。”

許若點頭。

趙爭妍靜了兩秒,說:“上去看看他吧,他知道西西的事情了,把自己關在病房的衛生間裏,誰也不見。”

許若心中一慟,緩緩呼了一吸,才說:“我去勸勸。”

陳星徹在VIP病房,電梯一路上升至頂樓,許若整理好表情才走出來。

裴墨就在病房外等著,原本有點臊眉耷眼,看到她來,明顯松了口氣,說道:“陳總現在心情不太好,您……”

“放心吧,交給我。”許若打斷他。

裴墨微怔,很快點頭,又畢恭畢敬去給她開門。

許若進了病房,看到床上並沒有人,轉而走到衛生間門口,默了默,伸手叩門:“陳星徹,是我,許若。”

只聽“啪嗒”一響,是鎖扣被打開的聲音。

緊接著,陳星徹垂著頭,喪喪地出現在眼前。

許若為此狠狠一怔,她在敲門之前還經過一番心理掙紮,不知道要怎麽勸說才能讓他把門打開。

誰知,她就只是站在這,他知道她來了,他就把門打開了。

許若看到陳星徹的第一眼,她就感覺自己的呼吸慢了許多。

陳星徹看似與以往無異。

可她為什麽有一種悲愴的感覺。

這種悲愴是具體而宏大的,好似凜冬時分,萬物雕敝的空曠,孤寂和灰茫茫。

許若張張口,忍不住喊:“陳星徹……”

她才叫出他的名字,他忽然往前一倒,直挺挺摔進她的懷裏,雙臂一緊把她抱住了。

她因為這突然下挫的重量而後退幾步,強忍著穩住了。

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。

她聽見他喃喃說:“我頭好疼。”

許若不敢大聲呼吸,問:“要叫醫生嗎。”

陳星徹說:“別。”

許若又問:“那我扶你躺會。”

陳星徹很輕地搖了下頭:“就這樣,借我靠會。”

許若抿緊了唇,不再出聲。

她慢慢地擡起手,遲疑一陣,才把掌心覆在他的脊背上,溫柔的上下輕撫。

很快,她感覺肩膀濕了。

但她沒有聽到哭聲。

-

宋敘西的葬禮定在三日之後。

這場葬禮久違聚齊了所有的故人,連翟禮俐也特意從英國飛回來,送他最後一程。

許若不覺得她和宋敘西有熟悉到可以參加他的葬禮,但她還是向陳星徹開了口,讓他帶自己去,送故人一別。

陳星徹則帶著一身的傷痛出院,堅持來到這場葬禮。

當然了,這種場合少不了記者和前來送行的粉絲,靈堂外和墓園外都聚滿了人,四五輛警車出來維持秩序,救護車也停在路口,據說在葬禮正式開始之前,已有情緒崩潰的粉絲被送醫。

許若和大多數人一樣按部就班吊唁。

在靈堂,她第一次見到宋敘西的父母,也是這時她才記起,宋敘西的母親曾是火遍全國的影後,想必門外蹲守的記者有不少是為了拍她神情悲痛的照片。

許若也久違的見到了宋楚。

她曾聽宋敘西講過,宋楚已在美國結婚生子,但她身上絲毫看不出為人母的痕跡,還是那麽青春靚麗。或許是和宋敘西感情並沒那麽親厚,她並不像其他人那麽的哀傷惋惜,察覺到許若也來了,她沈默著看向許若,那一眼的神情也如從前那般倨傲。

年歲的增長以及身份的轉換,都沒有改變這個女人的性情。

因為陳星徹的關系,許若有幸到墓園送宋敘西最後一程。

這一天也是宋敘西的生日。

趙杭提前出了點子,要大家每個人都送宋敘西一個禮物。

眾人送宋敘西最後一程之後,都先離開園區,只剩家人和最好的朋友還沒離開,宋敘西的家人送上禮物之後,趙杭是朋友堆裏第一個掏出禮物的人,Lana Del Rey是宋敘西最愛的歌手,他就送給宋敘西一張Lana Del Rey親筆簽名的唱片。

陸燏的禮物是一副耳機,他聲音幾度顫抖:“當年把你的耳機弄壞了,一直沒賠你,現在我賠你一副。”

聽到這裏,宋敘西的母親終於支撐不住,哭著暈倒。

宋敘西的父親手忙腳亂送她去休息。

一時間只剩下幾個年輕人。

陳星徹給宋敘西訂了一個大蛋糕。

全黑的奶油,在最上面畫了一個橙黃色的燦爛太陽,上面沒寫生日快樂,而是寫:宋敘西,常回來看看。

由於墓園入口聚集了太多人,店家開車過不來,裴墨匆匆去取蛋糕,卻忘記了拿蠟燭。

陳星徹默了片刻,掏出懷裏的打火機和香煙,點燃了一支香煙。

把那根煙倒插在生日蛋糕上。

然後他喃喃唱:“祝你生日快樂,祝你生日快樂……”

聽到聲音,其他人也紛紛開口,和聲道:“祝你生日快樂,祝你生日快樂……”

許若在最後一句唱完時,走上前一步,把手裏的植物標本書,放到了宋敘西的墓碑前。

一行熱淚,從她的眼眶滑落。

遠處風聲嗚咽,樹枝狂舞,而天空晴朗,一碧萬頃。

離開墓園之前,宋楚叫住了許若。

許若不覺得她們是可以寒暄的關系,看向她的眼神是有幾分疑惑的。

宋楚講話向來直接,她第一句話便問:“那本書怎麽在你手裏。”

許若想了一秒,才明白過來她說的哪本書,她說:“我在古著店裏淘的。”

宋楚問:“城西繽紛巷的古著店?”

許若目光沈了沈:“對。”

宋楚又問:“什麽時候買的?”

許若不明白宋楚問這些有什麽意思,但她還是如實告知:“高三那年,你邀請我參加生日宴,我在那家店裏給你挑禮物的時候買的。”

“……”宋楚明顯一頓,深深沈默了。

許若察覺到,似乎有什麽在靜靜流動。

宋楚沈默片刻後,忽地一笑:“我還以為他找到了這本書,然後送你的呢。”

許若搖搖頭,心想,都是機緣巧合。

又想到最後還是沒能讓他拿到那本植物書,她的眼眶就有點發澀,她擡擡頭,感覺天空藍得有點悲傷。

宋楚在這時又開口:“我正琢磨呢,他那種自私自利的人,怎麽會這麽喜歡一個人。”

許若有點不懂。

宋楚更像在喃喃自語:“而那個人,為什麽偏偏是你。”

說到這,她看向許若:“你有察覺到嗎?”

許若雲裏霧裏。

“他從不願意摻和別人的事,但面對你時,他總是助人為樂。”宋楚諱莫如深,“所以,我一直覺得他喜歡過你。”

許若微怔,很緩慢地迎上宋楚的目光。

宋楚看著她,聲音有點遼遠:“但是真的喜歡過嗎,我不清楚,已經沒人知道。”

許若眸光微閃,似乎眼眶裏有晶瑩的淚光,但風一吹過,又消失不見。

二人從未對視過,這一次卻因為某個逝去的生命,近距離看向彼此。

許若久久無言。

宋楚又是一笑:“當年我和他不對付,又鬥不過他,就把他最喜歡最珍視的東西偷了出來,找了個離我們家很遠的店賣了,三百塊錢,我拿著這個錢,去做了美甲。”

宋楚很突兀地又把話題拉回那本植物書上。

許若聽著她的話,啞然失措,既不震驚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,卻又因她這樣做而內心動蕩。

後來很多年,許若都沒有再見過宋楚。

她對這一天最後的記憶是——

宋楚斂住了笑,仰頭看向天空,平靜地說:“我會遭報應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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